罪臣之女到天元帝后：朱满月的北周悲苦人生

[db:作者]

北周保定五年（565 年），长安掖庭宫的洗衣房里，20 岁的朱满月正搓着厚重的宫衣，指尖被冷水冻得通红。三天前，她刚因父亲朱延之 “坐事获罪”，从江南士族家的蜜斯，沦为 “没入宫中为婢” 的罪奴。《周书・皇后传》里那句 “朱满月，吴人也，其家坐事，满月没入宫中”，道尽了她命运的相持不下。
掖庭里的老宫女都劝她：“别琢磨之前的日子了，在这儿能在世就不错。” 朱满月冷静颔首，把眼泪咽进肚子里。她晓得，父亲的罪让她连 “普通宫女” 都算不上，只能干最苦的活，住最破的偏院，连昂首看一眼途经的皇子都不敢。可谁也没推测，五年后，这个连保存都难的罪臣之女，会生下北周皇子，还成为宇文赟的 “天元帝后”—— 只是这份 “光荣”，终极会酿成更繁重的桎梏。
天和六年（571 年），13 岁的皇太子宇文赟偶然闯进了掖庭的洗衣房。彼时的宇文赟还是个被父亲宇文邕严酷管束的太子，那天因顶撞父亲，负气躲进掖庭，恰好撞见正在晾衣服的朱满月。
26 岁的朱满月虽穿着粗平民裳，却难掩江南女子的秀气。宇文赟从未见过这般 “素净却温柔” 的女子，一时忘了负气，竟上前搭话。《北史・后妃传》记录，此次偶遇后，宇文赟 “数幸之”—— 他瞒着宫里人，频仍来找朱满月，一来二去，朱满月怀上了身孕。
消息传到宇文邕耳中时，孩子已经快诞生了。宇文邕虽不满儿子 “私幸宫婢”，但究竟是皇室血脉，也只能默许。天和七年（572 年），朱满月生下一个男婴，取名宇文阐 —— 这个孩子，后来成了北周最初一位天子，也成了朱满月命运的 “双刃剑”。
有了皇子，朱满月的处境稍好：不用再干洗衣活，搬进了掖庭的小偏殿，还有了两个小宫女伺候。可她照旧活得谨慎翼翼 —— 宇文赟对她算不上 “溺爱”，只是偶然来看孩子；宫里人也因她 “罪臣之女” 的身世，明里私下地排挤。她常抱着宇文阐坐在窗边，轻声说：“娘只盼你平安长大，别像娘一样苦。”

宣政元年（578 年），宇文邕归天，20 岁的宇文赟继位为帝。刚即位的宇文赟完全摆脱了父亲的约束，变得荒谬无度：不但荒废朝政，还一口气封爵了五位皇后，朱满月因是 “皇宗子母”，被封爵为 “天元帝后”。
《周书・宣帝纪》具体记录了这场荒谬的封爵：“大象元年正月，诏曰：‘朕以寡德，君临万国，今欲偃武修文，遵承平之化，宜建储贰，以固鸿基。’乃立皇子阐为皇太子。遂禅位于阐，自称天元天子，所居称天台，冕二十四旒，车服旗鼓皆倍于前王之数。立皇后杨氏为天元皇后，朱氏为天元帝后，元氏为天右皇后，陈氏为天左皇后。” 后来又加立尉迟氏为天中皇后，构成 “五后并立” 的异景。
朱满月的 “天元帝后” 看似高贵，实则毫无实权。宇文赟最溺爱的是天元皇后杨丽华（隋文帝杨坚之女），朱满月不外是因 “生了太子” 才得的名分。她住在专门为五位皇后修建的 “五宫” 之一，却很少能见到宇文赟 —— 天子要末在天台饮酒作乐，要末和其他皇后游玩，偶然来看她，也只是问几句宇文阐的情况。
宫里人都看得大白，这位 “天元帝后” 就是个 “安排”。有次杨丽华的宫女故意冲撞朱满月，她也只能忍气吞声，连辩解都不敢 —— 她晓得，自己没有家属撑腰，唯一的依靠就是儿子宇文阐，一旦获咎杨丽华，不但自己遭殃，儿子也会受连累。《北史・后妃传》里说她 “性柔顺，无宠，以母凭子贵，故得为后”，正是她这段日子的实在写照。
大象二年（580 年），荒谬的宇文赟因纵欲过度，年仅 22 岁就病危。临终前，他连话都说不清，只能指着宇文阐，又指着朱满月，算是把皇位和儿子拜托给了她。当月，7 岁的宇文阐继位，是为北周静帝，朱满月被尊为 “天元皇太后”，终究有了一点现实权利。
可这份权利来得太晚，也太懦弱。那时朝政早已被杨丽华的父亲 —— 丞相杨坚掌控，朱满月虽是太后，却连任免一个官员都要经过杨坚赞成。她想护着儿子，却连宫门都很难踏出 —— 杨坚派了重兵 “庇护” 皇宫，实则是软禁。《周书・静帝纪》记录，宇文阐继位后，“军国政事，皆决于坚”，朱满月能做的，只是天天陪着儿子念书，教他写 “朕” 字，却不敢提 “杨坚” 二字。

有次朱满月偷偷找心腹太监，想联系宫外的旧臣制衡杨坚，成果消息刚传进来，心腹就被杨坚正法。杨坚还特地派人 “提醒” 她：“太后只需照顾陛下起居，朝政之事，不必费心。” 朱满月看着来人冰冷的眼神，晓得自己和儿子早已是杨坚的 “囊中之物”，只能放弃挣扎。
开皇元年（581 年），杨坚再也不愿粉饰野心，强逼 7 岁的宇文阐禅位，建立隋朝，史称 “隋代周立”。杨坚没有立即杀宇文阐，却没放过朱满月 —— 他下旨，让朱满月 “落发为尼，归宗祈福”，实则是褫夺她的 “太后” 身份，隔离北周旧臣的念想。
《周书・皇后传》记录，朱满月 “隋开皇元年，出俗为尼，名法净。六年卒，时年四十有九”。从长安皇宫到城郊的尼姑庵，朱满月的人生完全跌入谷底。她穿着粗布僧衣，天天诵经念经，却总在深夜想起宇文阐 —— 杨坚虽封宇文阐为 “介国公”，却把他软禁在府邸，母子俩连碰头都难。
开皇六年（586 年），49 岁的朱满月在尼姑庵里病逝。临终前，她让小尼姑找来一张纸，用颤抖的手画了两个小人，一个牵着另一个的手，旁边写着 “阐儿” 二字。她到死都不晓得，就在她归天前一年，13 岁的宇文阐已被杨坚奥秘正法，北周皇室的最初血脉，早已隔离。
朱满月的葬礼办得极为简单，只要几个尼姑为她送行，墓碑上连 “天元皇太后” 的字样都没有，只刻着 “尼法净之墓”。这个从罪臣之女到天元帝后，又从太后沦为尼姑的女子，终极连名字都被抹去，只在《周书》《北史》的角落里，留下寥寥数行记录。

在北周长久的历史里，朱满月就像一粒灰尘 —— 她因父亲的罪入宫，因偶然的临幸生子，因儿子的身份成为皇后，终极又因朝代更迭沦为尼姑。《北史》作者李延寿评价她 “虽为后，实亡国之母，无补益于周”，可这份 “无补益”，未尝不是她被皇权裹挟的无法？
她没有杨丽华的家属势力，没有尉迟皇后的美貌受宠，甚至没有普通女子的自在 —— 从入宫那天起，她的命运就和宇文赟、宇文阐、杨坚绑在一路，从未为自己活过一天。她的 “天元帝后” 是荒谬天子的赠品，她的 “太后” 是亡国前夜的空壳，她的 “尼姑” 身份是新朝的 “清算”，平生都在被动接管命运的放置。
现在，在陕西咸阳的北周皇陵遗址旁，偶然能找到一些刻着 “周” 字的残砖，也许其中一块，曾是朱满月住过的宫殿遗物。只是再也没人晓得，阿谁曾在掖庭洗衣、在天台当 “安排皇后”、在尼姑庵忖量儿子的女子，曾有过怎样的挣扎与眼泪。